ken:传闻中的鱼殿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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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法森严 69


六十九 祠堂家法

 

**原来板子打到身上是这种痛法

 

“人都死了那么多年,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?“

 

莫非说话间已经有了怒意:“把二妈和三妈的名字从户籍除去,现在又要把我娘的名字加进族谱,他脑子是怎么想的,这些女子在他眼中,不过是召之即来,挥之即去,任由摆布的人偶么?我不领他的情。”

 

周月琴从未见过莫非这样肆意蛮横,何况老太太还坐在堂上,才从医院回来,就急于向她询问莫荣轩赴祠堂受刑一事,看得出来,莫非也是非常担心父亲的,可是话讲出来,就有点南辕北辙。

 

周月琴素知莫非一向恭谨,然一旦触碰到有关他母亲的事情,就如刺猬竖起了混身的刺来,总有些不管不顾,故而也并不怪责他无礼。听他说“任人摆布的人偶”,又不免苦笑,自己就是这府上第一尊,也是最大一尊的人偶摆设。

 

莫荣轩向来不跟她商量什么,每每都是命令,一生中仅有两次,耐着性子来和自己商议,第一次是要她把正室的名分让给苏云清,她气得要拿性命来抗争。第二次,便是几日前,因莫氏祠堂原先的族长莫梵贵唆使杀人被判了死刑,族里便重新推举了一位辈分最高的十三叔做了新族长,莫荣轩就希望她能许可自己给莫非的母亲一个正式的名分,并郑重其事地要将任小婵的名字加到族谱中去。

 

而这一次,莫荣轩少有的卑躬屈节,几近恳求,她也曾经万般轻视身份卑微的任小婵,但不得不承认,那女孩是没有半点错处的,而且跟着莫荣轩的日子要比任何一个女人都长,对莫荣轩也是一心一意,加之这一年来,莫非为这个家所付出的,她也看在眼里,此番更是救了莫荣轩的性命,何况,人早就作古,自己也老了,哪还有争风吃醋的心。于是,也就点头同意了。

 

“莫非,好孩子,你不要恼,你娘的事,和二妈三妈还是不一样的。“周月琴拉住莫非的手,耐心劝他:“你要知道,妾室,是无论如何不能上族谱的,便是在户籍里,也不过是‘家属’而已,所以,你父亲要把你娘加入族谱,就不是妾。”

 

“不是妾?那是什么?”莫非看了看祖母,又看了看大妈,他的母亲一直只是莫家的丫鬟,根本连妾都还算不上。

 

周月琴道:“你父亲求了你阿娘的准许,我也没有意见,用‘平妻’的身份,将你母亲加入族谱。”

 

“平妻?……妻?”莫非愕然了半分钟,才沉沉叹出一口气,心中五味杂陈,母亲在生时,连在莫家占一隅之室都不能,现在黄土已干,陡然奉上一个“平妻”的身份,到底是莫荣轩的自我感动?还是愧疚难当。他本该更加严厉地痛斥回去,不是你给我,我就要的,我不要,我不稀罕!

 

可是一种更加冲击五脏六腑的声音却盖过了这种愤怒,为了给母亲一个名分,骄傲的莫荣轩要折腰低头,去乞求一场笞罚,他可是一辈子没有挨过打的,他承受得起藤杖的责打吗?

 

许是看出了他的焦灼不安,老太太也叫丫鬟扶着起来,拉住了莫非另一只手,口气既严厉,又带着怜惜:“莫非啊,这是你父亲的决定,名和礼,那都是给你母亲的,你做儿子的,当以父母意愿为先,可没有权力夹在中间说三道四。我莫家是欠你母子颇多,你若还有怨恨,便怨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婆子,是我当初不许你母亲入门的,也是我没有教好你的父亲。”

 

莫非心头一凛,突然发现自己一向为母亲的愤愤不平,多少是站在了自我的角度去考虑的,平心而论,母亲如果还活着,是否愿意接受父亲此番的心意?答案多半是肯定的,无他,母亲是真的全身心爱着这个男人,倒不是在乎名分,只为了珍惜对方的情谊。

 

于是惶恐低头道:“阿娘,我并不敢,您不要这样说。方才是我孟浪了。“

 

老太太搂着他抱了一抱:“乖孙,你也不用担心你老子,这新任的族长十三,原是我看着长大的,他小时候,我还抱过他呢,他和你父亲年纪相仿,少年时常在一处玩耍,彼此感情甚好,他绝不会为难你父亲,说是杖责,也就是做给族里的人看看,堵上那些嚼舌根的嘴罢了,他不会真下狠手打你父亲的,我让厨房做了一桌子菜,等你父亲挨了打回来,我们好好庆祝一番。“

 

挨了打回来,有什么好庆祝的?莫非三兄弟都斜睨了老太太一眼,却也不敢说什么,莫非想了想又道:“阿娘,我想去接父亲回来。“

 

老太太很是赞同:“甚好甚好,这人身子娇弱,又不曾受过棍杖,你和你大哥一道去,小心搀扶他回来,带个软垫子放在车上。路上买一罐他喜欢的‘洪长兴‘酸奶。“

 

真是儿子不论多大了,在母亲眼里还是孩子,莫非连声答应,已有晓事的丫鬟,去大太太房里饱了棉垫子来,还是莫致言开车,依照老太太的吩咐,先绕道去吕宋路买了一份店中自制的新鲜酸奶,而后才驱车至位于南市“半段泾“的莫家祠堂。

 

半段泾是“薛家浜“流至迎合桥,其一支北流后折西,形成一个半圆形,乃无出口,故曰”半段泾“,泾旁有一条羊肠小路,便是通往莫家祠堂的唯一通路,莫致言只能把车停在外边的马路,和莫非二人徒步走过两百多米长的小路,小路尽头豁然开朗,一座宽大的三进院落呈现眼前,两根大柱撑起门楼,乌瓦红墙,便是去年才翻新过的莫家祠堂。莫非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祠堂,莫致言却是小时候来过的,但二人同样都感到了一种沉沉的压迫感,莫致言深呼吸后,趋前叩响了紧闭的大门。

 

此刻祠堂的内院一派肃穆气氛,虽有三四十个族人分立在庭院两旁观刑,但都屏息凝气,目不斜视,新任的族长,和数名举事、户头、户举,居高临下坐在堂屋廊檐下,另有两名年轻力壮的后生,手中各持一柄乌棕色的藤杖,站在廊檐阶梯下,藤杖不过两指宽,却足足有六尺之长,藤杖顶端浮雕着松柏仙鹤,尾端则以铜箍包头,杖身上刻有“莫氏宗祠执法家政“几个铭文。

 

举事大声念出莫荣轩的罪状,无非是十年前破坏冬祭,行状无礼,十年间不入祠堂,祭拜先祖,莫荣轩站在庭院中间,对所指一一承认,族长最后发话:“依族规,杖五十以儆效尤,莫荣轩,你可心服?“

 

莫荣轩望了望那两条狰狞的藤杖,心中已有怯意,但还是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:“大宗主网开一面,从轻发落,侄儿感激不尽,愿承笞教。“

 

“如此,开始吧。“

 

族长铁面无私地一挥手,就有四个人过来,扶着莫荣轩,将他放到一张宽凳之上,随即两人按着他的肩膀,两人压着他的脚踝,先前拿着藤杖的两个后生过来,一左一右在莫荣轩身后站定,莫荣轩腿肚子直打颤,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:不妨事的,十三叔一定会和他们说,不下重手,这杖子也是藤做的,不过是比我书房里的藤条长一些,厚一些罢了,致言他们几个常被我用藤条责打,也不见有什么事,区区五十藤,定然熬得过去。

 

才这样想着,就听耳旁呼啸之声,一藤已经打下,莫荣轩身后炸开一阵剧痛,随即又是一藤挥下,莫荣轩险些惨叫出声,藤杖就像是生生砸进肉里去一般,疼的他混身发抖,记得年轻时也曾被父亲赏过两棍,但如今才知道,那两棍根本就是挠痒痒,原来板子打在身上,是这样求生不能,求死不得的疼法。

 

“呼呼“,又是四五藤接连落在抖如筛糠的地方,莫荣轩脸涨得紫红,咬着牙,不愿在同宗兄弟子侄面前哀嚎,失了面子,但是,刀割火烧一样的苦楚,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几藤,只怕是下一藤,就要把他打得痛哭流涕吧?

 

他微微抬头去看坐在上方的十三叔,怎么回事?亏我俩自小一起玩泥巴的交情,你却不肯给我半分方便?但他一动,那压着他肩膀的两个人就以为他要抗刑,更是加了几分力气,把他重又往下按了按,莫荣轩肩头受力,身后又是连续不停地滚油浇泼,“呜嗷“一声,破了功,半张脸都贴在凳子上,胸口只觉呼吸不畅,每一下拆骨揭皮的疼,都让他眼前一阵晕眩,哀叫之声不知不觉越来越响,他自己却是浑然不觉。

 

“啪”“啊”

 

“啪”“啊”

 

“啪”“啊,啊,啊”

 

如此打了二十来下,莫荣轩喉咙都已叫得沙哑,整个人意识模糊,再也不能挣扎,藤杖打下去,只有两只脚条件反射地抖一下,身体全无反应,族长只怕他是晕了,举手叫人停了刑,让举事下去看他是否清醒。

 

举事到刑凳前弯下腰,见莫荣轩满头大汗,目光呆滞地睁着两只眼睛,神智尚算清晰,但似乎只有出的气,却没有入的气了。

 

正在这个时候,有后辈来报告,门外,莫荣轩的两个儿子请求进入祠堂,面见族长。

 

族长攥紧的手心里,早就全是手汗,他与莫荣轩私交甚笃,但个性端直,不会在大是大非上徇私枉法,可也担心莫荣轩娇贵,且有了年纪,真要打出个好歹来,第一层,自己那位老嫂子就不会放过自己,听说莫家的儿子来了,倒也是个缓冲,因命将莫致言和莫非带进来,看他们可有什么说辞,好顺坡下驴,放过了莫荣轩。

 

莫致言和莫非很快就被引入了内院,在一片乌压压的人堆里,一眼看到了正中间俯卧在宽凳上的父亲,(删减)想是已经挨了板子,不由心快跳到了嗓子眼,二人压着极度的担忧,循规蹈矩到了台阶下,向上行了一礼。

 

“几年未见,致言倒是出落得一表人才,这个英气勃勃的青年,是莫非么?“族长笑着问。

 

“是,正是小弟莫非。“莫致言口里回话,双眼和莫非一样,不停往后面的宽凳看去,莫荣轩的头侧向一旁,故而就算从前面看过去,依然看不清他的脸,两人的不安也一路攀升。

 

族长向两旁看了看,族人并未因莫致言兄弟的进入而显出不满,故而清了清嗓子,问举事:”荣轩可还好么?“

 

举事禀告:“还醒着,应该无事。“

 

什么叫应该无事?莫非恶狠狠地瞪了那举事一眼,直接请求族长:“十三爷,侄孙能过去看一眼父亲么?” 

 

“哦,去吧,去吧。”族长欣然同意,莫致言和莫非飞跑着到了刑凳旁,见莫荣轩气若游丝地躺在凳上,莫非厉刀一般的目光扫过前后左右四个压住莫荣轩的人,那四个人唬得即刻松了手,退出几步远去,莫荣轩身体骤然得了自由,血气一畅通,受刑之处如被万虫啃噬,顿时疼得肝胆俱裂。

 

才要惨叫,却看清了眼前蹲着的两个人,是自己的儿子,忙闭紧了嘴,硬生生把冲出喉咙的呼痛咽了回去。

 

“莫,莫非,你怎么,来了?”莫荣轩混混沌沌的,与周身疼痛做着抗争,强挤出一丝慈爱笑容,却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:“我就去看你了,你不是说鱼汤喝腻了吗?我叫你大妈煮了冬瓜排骨汤。”说着,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:“父亲一会儿也陪你喝一碗。”

 

莫非一阵酸涩,替父亲撸开黏在汗水上的碎发:“父亲,我出院啦,不用日日再送汤给我了。“

 

“出院了?这么快?……嘶。“

 

莫荣轩咬牙忍着疼的样子让莫非心都揪了起来:”父亲,你要不要紧?你怎么这样傻?“

 

莫荣轩强自笑道:“没事,我十年不奉祠,一年十板,原要打一百的,我最擅长谈判,跟他们谈了个好折扣,如今只打五十,就快打完了。“

 

莫致言红着眼,抬头问族长:“请问叔祖,已打了多少?“

 

族长才记起,没叫人数数,忙转向问举事:“打了多少?“

 

举事皱了皱眉,他是有在数着的,知道只打了二十一下,但他和莫荣轩也素有往来,时不时地借了钱不还,有心替莫荣轩开解,便随口报道:“三十了。”

 

“才,才三十么?”莫荣轩眼前一黑,不知道自己如何还能挺过剩下的二十板。

 

莫非蹭地起身,回到族长阶下,鞠躬道:“十三爷,若说有违族规,是我一家上下都有过错,非父亲一人之过,父亲年纪大了,恐无法受完全部的杖责,强行施刑,有什么闪失,怕是给莫家宗族添上家法残暴,罔顾人命的污名,侄孙斗胆,请代父亲领受剩下的二十板,还望十三爷成全。”

 

“这个么……”族长沉吟不语,莫致言也一并冲上前去:“叔祖,请叔祖打我,我弟弟刚刚才动了大手术,从医院出来,他也受不起杖的。”

 

“大哥,”莫非一把将莫致言拉在身后:“今日之事,因我而起,是父亲为了要给我娘一个名分,才跑来这里讨打,阿娘说得对,做儿子的,当以父母意愿为先,请大哥成全我,为父母意愿献一份孝心。”

 

“莫非,小婵妈妈既是父亲的平妻,她也是我的母亲,我也可以为父母尽孝啊……”

 

“大哥,这不一样,你放心,我身子还没有那么弱,这些小小捶楚,不至于伤到我。”

 

“不行,莫非,我是长子,还是让我来。“

 

看他兄弟二人争相要为父亲代受责罚,一旁观刑的族人都是啧啧称赞:“父慈子孝,兄友弟恭,孝悌礼法,无过于此,十三叔,不如应了他们吧,荣轩这副模样,也委实打不得了。”

 

族长本也等着族人们发话,见状忙顺势而下:“既如此,这莫非自幼未有机会到祠堂受教,就准他代父受杖,也算是教一教你家里的规矩。”

 

莫非欢喜应道:“多谢十三爷。”

 

莫致言只怕言多有失,族长和诸长辈又不肯了,不敢再和莫非争执,同另一位族中后辈一起,将莫荣轩从刑凳上扶起,让在一旁,莫非自己拉一拉衣袖裤脚,便伏了上去,先前那四个负责按住受刑人手脚的青年,被莫非眼神吓退,此刻兀自不敢靠近,莫非笑着向那执杖的说:“我自己能管着手脚,不会躲避,只管打就是了。”

 

那二人得了令,抡起藤杖,又向莫非砸去,莫非听着风声并不凌厉,想是他二人已打了三十杖,手中气力不济,但也不敢小觑,两手向下紧紧抓着凳脚,待藤杖招呼到身上,发出闷闷的两声击打,莫非反而愣了愣神,就这?

 

也不是全然不疼,但相比较自己在潭门所受的板子,甚至比莫荣轩多次加在他身上的痛楚,这藤杖实在称不上厉害,二十杖打下来,只是身上起了一层薄汗,后面略略月中起几分,并没有太大的伤害。

 

但挨了同样数目的莫荣轩,却是腿软脚软,迈不开步子了。昏昏沉沉靠在柱子上,还要两个同宗扶着他方可勉强站立。

 

族长宣布刑罚结束,进入下一事宜,让人拿来族谱,现场研磨润笔,寻到莫荣轩一房,在“妻周氏“的旁边,齐头并列,加入了“平妻任氏“四个字,再将那族谱供到祖宗牌位下,要放一日一夜,等祖宗认可方可收起。

 

莫非向族长谢过恩典,回头看几位小叔叔正驾起父亲,七歪八倒要往外走,摇了摇头,过去支开了人,一弯腰,就把莫荣轩负在了背上,吓得莫致言直道:“不妥不妥,你这身子怎么成,放父亲下来,等我来试试背他。”

 

莫非只管背着莫荣轩就走:“大哥先去把车发动了,对了,那罐酸奶,稍时大哥喂给父亲吃吧。我看他嘴角都起皮了。”

 

莫致言拗不过莫非,只好快跑着去启动小车,莫非背着莫荣轩,穿过长长的窄巷,听莫荣轩垂头在他肩上,“啊哟,啊哟“地,还在不时低声呻吟,只怕步子太快会颠了他,故而控制着脚步,走得十分缓慢,也不知他是否清醒,便试着和他说话:“父亲,方才我看族长叫人修改族谱,只在父亲的名字下,加了四个字进去啊,平妻任氏,连个名字也没给写。”

 

肩头传来莫荣轩沉闷的声音:“就是……这样的,女子只写姓氏,不写名字的。“

 

莫非听他能自如回话,略略放心,哼了一声,带着些撒娇地埋怨:“凭什么?父亲和我,我们两人挨了五十杖,才换了四个字,这买卖做亏了。“

 

莫荣轩举手虚虚地在莫非头上打了一下:“不许胡说,族谱是家族世系,千秋万代的事,怎可说是交易买卖?“

 

“原来不是买卖么?“莫非取笑道:”那父亲是良心发现,知自己不够忠孝,才到祠堂求板子的吗?“

 

莫荣轩喘着气,恨恨地道:“你别没大没小,我虽走不动路,还有力气教训你,等到了家,我好好教你什么叫忠孝。“

 

“别别。“莫非把莫荣轩的身体往上提了提:“看在儿子这般殷勤服侍,饶了我这一回吧。”

 

“那罚你把冬瓜排骨汤都喝了。”

 

“父亲不是帮我喝一碗的吗?”

 

“我喝洪正兴的酸奶。”

 

“酸奶好喝么?父亲也赏我一口。”

 

“好喝,洪正兴的羊肉更好吃,我带你去吃,……啊呀,不行,你我都有棒伤在身,等伤好了再去。”

 

“那一言为定,父亲不可食言啊。”

 

“你还疼么?”

 

“不怎么疼了,父亲呢?”

 

“我疼得紧,为什么同样的板子,我这么疼,可是他们见你年轻俊俏,就给你放水了……”

 

“父亲,你以为打板子的是姑娘么……”

 

“我还不曾质问你,你不是说只给我打的么?谁叫你自作主张,替我挨板子的?”

 

“父亲,你也说了是替你挨板子,你就全当是我把p……那个,身体的一部分借给您用了,挨打的还是您,不是我,那就不算爽约。”

 

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谁许你随便借给别人的?”

 

“借给你,又不是别人,不打紧……“

 

二人你一句我一句,说得兴起,倒也慢慢忘记了身上的疼痛……

 

三个月后,恒亚银行调查结束,当日违规操作系杨天宝逼迫所致,故免去对银行的处分,并发出通缉令,捉拿携款潜逃的杨天宝。

 

四个月后,恒亚投资银行正式成立,莫非出任投资银行董事长。

 

又两个月,十二月十二日,莫非和方真爱在黄浦江上的一条豪华邮轮上,举办了盛大的婚礼,除莫家亲朋好友外,潭门各堂代表,政府大小官员,商工会同业前辈,乃至与莫非有生意往来的各大集团公司老板,俱都有出席,当日所收贺礼八十万银圆,全数捐给申城各孤儿院及育婴堂。

 

次年二月,莫致雅在红房子妇产科医院,诞下一名男婴,取名杜启章,然杜俊奕依然音讯全无。

 

六月,莫致言的儿子“莫承舆“出生。

 

七月,“百业王者”黄祝玖宣告破产,“日夜欢”银行拆除,与他的一系列产业一同进入拍卖的“大世界”,最终低于市价由“恒亚投资银行”拍得,并转手卖入黄正荣旗下公司,同时,黄正荣辞去法国巡捕房的总督察长一职,全心致力于帮会和生意。

 

九月,方真爱生下了莫非的儿子,莫荣轩为这个孙子赐名“莫承杰”。

 

又过了两年,上海的吴淞码头,一艘远洋轮靠岸,蓬头垢面,衣衫褴褛的男子刚刚走上潭门的码头,就被四五个青年齐齐涌上,一棍打在头上,失了知觉,随即,又被卖给了另一艘船的主人。

 

三年后,又是吴淞码头,长发盖面,破衣烂裤的男子探头探脑从远洋轮上下来,正要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闯关,说时迟,那时快,十几个男人自四方窜出,又是一番拳打脚踢,男子被绳子捆成了一只螃蟹,重新抬上远洋轮,他哀怨的目光如同要杀人一般。

 

又是一年,还是吴淞码头,一个穿着西洋夹克,头戴鸭舌帽的男人,手提一只皮箱,挤在人堆里,这一次,他避开了伺伏在那里的潭门弟子,顺利通过关卡,进到了上海市区。

 

“莫非,我要将你千刀万剐!“男人看着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,八年来的种种惨烈经历在大脑里如走马灯般循环往复闪过,身上的每一处大小伤口都叫嚣得痛不欲生。他对着报纸上莫非的专访相片发出咬牙切齿地诅咒,一把将报纸团成一团,扔到了阴沟之中。大步流星而去。

 

街角上,一个卖棉花糖的小贩娴熟地将白糖倒入铁皮桶内,用木棒轻轻挑动几下,那棒子上便神奇地出现了一个云团,而且越膨越大,围着他的孩子们都发出了“哇“”哇“的惊叹声。

 

“小少爷们,要买么?很好吃的哩。“小贩对三个衣着华丽,看上去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劝诱道。

 

最大的孩子是个小胖子,明明口水都流到嘴角了,还是咕咚咽了下去,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,摇了摇头:“我没有钱。“

 

小贩有点懊丧,一下午都没能开张,连这几个少爷家也说没钱,后面一大群看着就是瘪三的穷孩子,更是光看热闹,不会买的了,他不敢驱赶少爷们,于是就向穷孩子发火:“滚,吃不起别围在这里,耽误我做生意。“

 

穷孩子们不肯走,牛皮糖地仍赖在那铁桶子旁边,还一个两个伸手要去摸那团软软的棉花糖,小贩生气了,抡起绕糖的木棒就要打人,穷孩子一边躲一边嘟囔:“看看又看不坏,你凶什么。“

 

“小赤佬,这是给你们吃的吗?你们也配!“小贩骂着,抬腿要去踢那些孩子。

 

“喂,你别打人,我请他们大家吃你的棉花糖就是了。“人堆里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,小贩定睛去看,原来是刚才那三个少爷里个头最小的那个。

 

小贩没好气地说:“小孩不要乱说大话,你哥哥都说没有钱,你可有钱?“

 

小孩吐了吐舌头:“我也没有钱。“

 

小贩叉着腰要骂人,小孩一把拉过那胖孩子的胳膊,指着他身上的织锦缎中式小袍,笑道:“我哥哥的棉袍子,可值一百个棉花糖么?“

 

小贩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胖孩子身上质地优良,蔟崭新的棉袍,嘴角勾起了笑容:“一百个不值,我勉强换五十个给你。“

 

岂料那小孩虽然年幼,却不好骗,小脸严肃下来,指着他说:“你不老实,你的棉花糖一个铜板一个,我哥哥的袍子要5个大洋,一个大洋市值130个铜板,五个大洋就是650个铜板,莫说一百个棉花糖,就算把你这副家什买了,也绰绰有余。“

 

小贩平时只做几个铜板的生意,从未算过如此一笔大帐,顿觉脑子不够用了,想了半天才回出一句:“你这袍子买来要5个大洋,落地半价,就不值钱了,我还不见得要呢,没有强买强卖的,50个棉花糖,你不要拉倒。“

 

小孩伸出手指,把身边一群目瞪口呆看他们打嘴仗的孩子点了一遍,倒也没有五十个孩子那么多,只有二十来个。

 

“算了,每人三个棉花糖,你若不肯,我也不买了。“

 

小贩哪肯错过这划算的买卖,满口答应,便要来剥那胖孩子的袍子。

 

“你急什么,先给大家做糖,我哥哥自己会脱。“

 

小孩这样说了,小贩料他们不能跑了,便埋头去做糖,这些穷孩子,多是流浪儿,或苦力、车夫的孩子,棉花糖天天都看,从来没吃过,听说每人能有三个棉花糖吃,都欢呼了起来,又问那请客的小孩,叫什么名字,小孩说:“我叫莫承杰,英雄豪杰的杰。”

 

那些孩子便大声高喊:“杰哥万岁,谢谢杰哥。”

 

胖孩子气坏了:“承杰,你怎么能用我的袍子换糖给别人吃呢?还有,袍子是我的,那就是我请客,怎么他们还喊杰哥万岁,应当喊我的名字,喊宗哥万岁!”

 

莫承杰笑着道:“大哥,你也太小气了,一件袍子算什么?我身上这件不是旧的嘛,怕他不要,才把你的给他。快脱下来,你看,人家都做了好几个糖了。难道你不想吃吗?你是金主,你吃最大的那个。”

 

莫承杰的大哥莫承宗,犹犹豫豫,既想吃糖,又不舍得袍子,就推了推身边另一个孩子:“承舆你说,承杰是不是太过分了,你站哪边?”

 

莫承舆两边都不想得罪,还想要吃糖,手插在袖子里,蔫蔫地道:“大哥,我站你这边,承杰不问自取,是贼也……”

 

“二哥,你说我是贼?”莫承杰一瞪眼,莫承舆就缩了缩脖子:“然而,慷慨解囊,有福同享,又是豪义之举,况君子言而有信,承杰已经把话说出去了,大哥,你少不得也要帮他守诺。”

 

莫承宗得不到支持,莫承杰已经开始扒拉他的袍子,他虽然比莫承杰高了一个头,又身形宽大,力气却远不是莫承杰的对手,推也推不开他,躲也躲不去,只是央求:“我们再商量商量,袍子没了,我妈要打我的。”

 

莫承杰不管三七二十一,已解了他衣服上全部的扣子:“大哥,你还想做大哥么?畏畏缩缩,一点也没派头,那你做弟弟吧,换我做大哥。”

 

“不行,我要做大哥的。”莫承宗终于痛下决心,两个手臂一甩,把心爱的小棉袍子给了莫承杰。

 

“杰哥万岁,杰哥万岁。”小孩子们分着棉花糖,吃得迷花眼笑,高呼不止。

 

莫非刚回到家,还没有进主楼,小桂兰就拎着莫承宗的脖子,出来堵着路告状:“三爷啊,你也管管你们家承杰,把我们承宗的棉袍子扒下来,换了棉花糖吃了,承宗的棉袍子是我刚找了最好的师傅,用上好的织锦缎给他做的,穿了还不到三天呢!”

 

莫非看了看只穿着单衣,冻得牙齿打颤的莫承宗,伸手将他揽了过来,陪笑道:“二嫂,你别生气,我会好好教训他的,快带承宗进屋,先给他穿件大褂吧,改日我买件新的,赔给承宗。”

 

小桂兰嘀嘀咕咕仍不肯罢休,这时候,莫荣轩的司机老陈苦着脸过来,指着不远处莫荣轩那辆宝贝的老爷车,向莫非诉苦:“三爷,三少爷也太皮了,给先生车上画的,我怎么洗也洗不掉啊,您说怎么好啊?”

 

莫非一个头两个大,皱了皱眉头,正好看到一个小影子从老陈身后一闪而过,于是厉声喝道:“给我站住!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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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:《同冶上海县志》记载,“薛家浜”进入小南门水门后向西,流至迎和桥。有一支流向北流淌,流到今天的蓬莱路口,再向西流,因为这条小河没有出口,故称“半段泾”,又称该泾沿岸广植梅树,又叫“梅溪”,这便是胡适读小学的母校———梅溪小学的来历。民国初年,半段泾被填没,筑成蓬莱路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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