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en:传闻中的鱼殿下

周六固定更(不更会告知),周三可能更,偶尔突然加更……

家法森严 68

六十八 分离

 

**父亲要被打屁股了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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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章有点散,就是交代一下各人的结局,因为突然想揍一揍莫荣轩再结束,我可能需要加一章,原本69结束的,现在要70结束了。下周三、六各更一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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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梵贵买凶杀人的罪行被公之于众,是恒亚银行枪杀事件的三天后,原本收了银钱替人消灾,那杀手也预先备好了成事后的退路,谁料半路杀出个陈咬金,一个杯盖生生砸瞎了他的一只眼睛,又得知来救人的青年,竟是申城三大帮派之一的潭门的当家,实在悔得肠子都要青了,愤恨之下,就把金主给供了出来,巡捕房动身去抓莫梵贵的时候,莫荣轩却刚好就在警署的民政科,与柳贞菡一起提出注销户籍的申请。

 

依照民国法律,一夫一妻,并不允许公开纳妾,然妾室的存在,又是自晚清延留至今的鄙俗,民国政府也是睁一眼闭一眼,依旧认同妾在家庭中的成员地位,并含糊其辞地以“家属“一词,作为妾在户籍中的定性,自然,休妾不同于休妻,休妻须有繁复的离婚手续,休妾,则只需要到民政科递交一份申请。

 

而这一份【注销家属柳贞菡户籍登记】的申请,却是柳贞菡本人亲笔书写的,经过一番长谈,也最终获得了莫荣轩的首肯。

 

“这么多年,想必你也清楚,我并不爱你。但这不是你的责任。是我自己忘记了本心,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感情,为了一份银行体面的工作,将自己出卖的我,才是罪魁祸首,我十九岁嫁给你,整整十八年,现在我只想过几天自由自在,随心所欲的生活,我想出洋去看看,去看看……法国,也许,再读几年书,也许,留在那里工作,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干什么,但一定都是从我心愿,是我想做的事。“

 

“你想在法国读书,我可以负担你的学费。“莫荣轩尝试向她示好。

 

换来的只是冷冷的两个字:”不必。“

 

“那如果,你还回来的话,“莫荣轩压抑着内心的失落,为柳贞菡展现出最后的绅士风范:”恒亚银行仍愿意聘你为高管,你是这个时代出色的女性,是一个好的银行经理,我不该妄图埋没你,束缚了你的才干和灵魂,我感到万分抱歉。“

 

对于他的这个提议,柳贞菡倒也能欣然接受:“薪水和职位合我心意的话,我会考虑的。“

 

因为同时递交的还有另外一份注销家属申请,当事人是莫荣轩另外一个妾:林华,主管受理事务的警员不免意味深长地多看了莫荣轩几眼。

 

警员沙沙沙地填写着各样表格的时候,莫荣轩忽然冒出一句:“请问,故去的人,还能加进户籍来么?”

 

这人不是脑子有毛病,就是风流成性!警员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:“便是在户籍上的人,死了依律也要注销,怎么个加法?”

 

“哦。”莫荣轩失望地点了点头,轻轻叹了口气。

 

警员跟着调侃:“这户籍加加消消的多麻烦?与其加户籍,您倒不如将人加到族谱里去,岂不是一劳永逸?”

 

族谱?莫荣轩眼睛一亮,随后又暗淡下去,莫家祠堂的族长是莫梵贵,他和这个人,十年前就在生意场上斗得你死我活,因而翻脸,自己曾在冬祭仪式上,把分得的祭肉掷在地上,宣称莫梵贵一日为宗长,自己永不入祠堂!这些年来,自己再也没有参加过家族的春秋四祭,每一年都只在家中设台,祭拜自己一脉的先祖而已……

 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

莫非术后两周,方能下地慢慢行走,不免感慨廉颇老矣,想当初砍断了肋骨,缠上绷带继续冲进战团厮杀,已是恍若隔世,难不成过了几天富贵日子,手脚就懒惫了起来吗?

 

兄弟姐妹和潭门诸堂主,俱都来轮流陪护,只有莫荣轩,还真的言出必行,每天下午都准时来看他,来时总带一壶滋补的汤水,虽然汤水并不是他亲手下厨煲的,多是周月琴,小桂兰的手艺,或者“鸿运楼”的外卖,但他督促甚严,必要换着花样给莫非进补,而且回回都要看着莫非喝得精光才肯罢休,也不管莫非是不是刚刚才吃饱了饭或没有胃口,就是护士逼着吃药也没有他逼着喝汤来得凶狠。

 

初时因为莫非送进来的时候,曾引起医院一番骚乱,医院里又充斥了他的种种江湖传闻,从医生到护士,杂工,乃至其他病人,对他都敬而远之,然而这种情况从几何时,悄悄发生了变化,护士们总是争着来给他换药,打针,他去花园里练习走路,也有一堆护士抢着要给他穿外套、穿鞋,推着轮椅跟在后头,随时准备救援,他走在医院的走廊或花园中,病人和家属也对他指指点点,但他明显感觉到这种议论并没有丝毫恶意,他甚至在那些人的脸上,分明看到了崇仰之意。

 

“你们在说的‘吴飞‘,到底是谁啊?”

 

他耳中总是捕捉到这个名字,也察觉到人们津津乐道说着这个名字的时候,会不经意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,终于忍不住在回了病房后,问那两个一脸花痴笑容,替他整理床铺,更换病服的小护士。

 

小护士羞怯地看着他,捂着嘴笑:“吴飞,就是你呀。”

 

“啊?”他来不及问清楚,就看到方真爱虎着脸站在门口瞪着他,他一惊,自己张着双臂,被两个小护士一边系纽扣,一边摸熊摸背揩油的丑态都叫方真爱看去了,这下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。

 

“真爱,你,你,别误会啊。”

 

小护士咯咯笑着就逃走了,留下他艰难地向方真爱表白:“我可没有招惹她们,不知道为何,她们这些日子老是围着我转。”

 

方真爱冷冷笑道:“哦,原来你并没有招惹人家,是你天生丽质难自弃,哎,那你有没有掷果盈车?拿一个果子来吃。”

 

莫非一把抱住她,拉在床边坐下:“什么天生丽质难自弃,我是天生栗子肉男子气。你再敢胡说,我可要罚你了。”

 

方真爱似笑非笑看着他,不肯认输:“怎么罚我,你现在走路都走不快。”

 

莫非搂紧了她的腰肢,作势就要去吻她的香唇,却被方真爱略略使力推开,莫非不敢用强,赶紧松开了手。

 

“你就欺负我吧。我现在走路也走不快,自然是拿你没有办法。“遮掩着被拒绝的尴尬,莫非退到一边坐着,想了想,忽然伸手拉开床边的小柜,里头满满当当的苹果生梨荔枝樱桃瞬间咕噜噜滚满了一地,莫非神气地挑了挑眉:”这算不算掷果盈车?都是不认识的人来看我,硬要送给我的。“想想不够解气,又补一句:“都是姑娘送的。”

 

方真爱瞪大了双眼,不由赞叹:“不愧是陆士谔,你父亲的法子倒是剑走偏锋,出奇制胜。“

 

“什么意思?“莫非好生奇怪:”你不是应该夸我么?陆士谔又是谁?“

 

方真爱自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折起的报纸,递给莫非:“你自己看吧。“

 

莫非低头看时,是一张在上海发行量首屈一指的【新民晚报】,方真爱给他的并不是首版,而是三版和四版的连页,那方真爱要他看的,就不是新闻了?莫非正自诧异,方真爱往三版下方钢笔圈出的一个栏目点了点。

 

莫非受莫荣轩影响,自入银行后,每天都会关注报纸上的社会新闻和财经报道,但鲜少去看三版的小说连载,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报纸上的小说,然而浏览不消数行,他立刻就明白了方真爱的意思,太过于熟悉的故事情节,几乎不用多想,就让他自动代入了主人公的身份,不错,这个多灾多难,不屈不挠的主人公,正是护士们常常在谈论的英雄--“吴飞“,在小说里,是一个误入帮会中的银行家的庶子,心怀侠义,历经磨难,披襟斩棘,小说家浓墨重彩的妙笔生花,极富感染力地描绘出一个极具个人魅力的孤胆英雄,而这一篇小说的标题,便叫做【孽子孤心】。

 

“是不是很眼熟?“方真爱在一旁叹了口气:”你父亲也算是用心良苦了,不惜在小说里充当了一个反派。连他年轻时的荒唐和抛弃儿子的凉薄,都如实地教人写了出来,而且,每天还在三四版的中缝,登一则“恒业银行莫荣轩,感谢陆士谔妙手回春,完治本人沉疴‘的鸣谢状,陆士谔的小说要写一个月,他也会连续感谢一个月。你说,读者先看了陆士谔的小说,又看到中缝里的鸣谢状,怎么能不浮想联翩呢?你父亲这是用他的方法在给你正名。”

 

莫非并没有想过莫荣轩居然会为他做这一切,内心也是感慨无限,仔细地重又将报纸折好,悄悄塞到了自己枕头底下,拉着方真爱的手,低声道:“那你以后,别凶他了好吗?”

 

“啊?”方真爱佯装发怒:“你说我凶谁?我很凶吗?”

 

莫非连忙摇头:‘不凶,不凶,还好,还好。“

 

方真爱这才放过了他,叫护士进来一起把地上的水果捡起,去洗干净了,和莫非并排坐着,一边削苹果给他,一边絮絮叨叨地聊起家常:“前两天,有许多学生在租界讲演,被巡捕抓了,学生们到南京路的巡捕房抗议,结果巡捕开枪,打死好多人,这几天,还在四处抓cs分子,外头乱哄哄的……“

 

“三太太昨天走了,没有让任何人送,我原想去送她的,可她说想一个人静静地走,她要去法国游学……“

 

“二太太在外面有了情人,所以先生把她的户籍也注销了,她到府上好一阵闹,可先生也没有心软,他把南市的房子送给了二太太,又给了她一笔钱,但发下狠话,从今后老死不相往来,只是,二小姐,还许她住在府里,也会让她从莫家出嫁。“

 

“哦,对了,我来的时候,看到满大街都贴着花想容老板辞别演出的海报,今晚在共舞台演完最后一出戏,花老板要去北平了呢,听说是那边的戏院邀请他去驻场的……”

 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

“受京城同行盛邀,拟往北上发展,旦角名伶花想容,将于今晚在共舞台做辞别演出,以馈享申城观众多年的支持……”收音机中,电台主播用妖娆妩媚的声音,报道着这一则轰动申城的梨园新闻……

 

盛美如伸出手,“咔哒”,关上了收音机的旋钮,闷闷地拿手臂枕着头,趴在窗台上,这几天莫致言一直很忙,忙着整顿银行,忙着去应对市政府,财政部,巡捕房的各种调查问话,也不知道他是否留意了花想容要离去的消息,又或者是故意不向自己提起,而一个人偷偷地买了票去看辞别演出呢?

 

盛美如越想越烦,竟又察觉自己对花想容除了怀疑和怨念,居然还有深深的不舍,这更让她生气,跺着脚起身,找到五斗柜里自己珍藏的一大箱花想容的唱片,海报,杂志,小报,一股脑丢在地上,想烧了又下不了手,要踩又下不去脚,正恨自己软弱,有小丫鬟敲门进来报说,花想容老板求见。

 

盛美如一愣,慌忙整了整头发旗袍,到楼下客厅一看,还真的是花想容,斯文儒雅地坐在沙发上,清冷孤傲的样子,我见犹怜,盛美如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,但一开口就露了馅:“花老板,致言还在银行里,他,他不在。”

 

花想容起身鞠了一躬:“大少奶奶,我是来同您告别的。”

 

“和我?”盛美如脑子里一阵喜,一阵忧,喜的是花想容还拿她当朋友,忧的是莫不是方才的猜测一语成谶,花想容和莫致言晚上会单独约会?

 

花想容滞了滞,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,盛美如一眼认出就是在他化妆室里看到过的那一条,心里多少有点抵触,花想容却是大大方方捧到了盛美如面前:“少奶奶,这手帕,是多年之前,我才学艺的时候,有一回,被我师父打了,大少爷借给我擦眼泪的,我本该洗干净了,还给大少爷,但是手帕沾染了油彩,怎么也洗不干净了,这手帕虽然染了污渍,但我和大少爷,我们是相互欣赏,相互敬慕,我们二人,是干干净净的,请您务必相信。这一次,我到北平去,不打算再回江南了,这条手帕,烦您还给大少爷,或是,您自行处置了,只求您能心安。”

 

盛美如听了他这番话,陡然生出许多歉意,只是不肯去接那帕子:“这又何必,既然是致言给您的旧物,您还是留着吧。”

 

花想容凄然一笑:“不留了,不该留的,不留了。”说罢,将那手帕放在茶几上,又鞠了一躬,便提着长衫,狠一狠心,头也不回地去了。

 

盛美如忽觉空落落的,再看那帕子上的渍痕,就像一浪浪的潮水拍击着她凌乱的心绪。

 

………………

 

潮水滚滚,汽笛声起,轮船慢慢靠上了码头,铁栅一开,游客们纷涌着提箱抱袋,争相往船上而去,忽听有人高喊:“来了来了,就是这几个东洋赤佬,这几个人是日本的奸细,这一次被递解出境,实在大快人心!”

 

三名被指为日本奸细的男人,由巡捕押送着,从一部黑车小车上下来,在人们的斥骂和诅咒声中,默默无语地走向轮船。

 

有人从高处往下扔菜叶和瓜皮,被无辜误伤的游客抬起头来,叽叽咕咕向上抗议,码头上一时乱成了一锅粥。

 

铺天盖地的骂声中,一个青年怀里抱着婴儿,让孩子面朝前方,在他耳边轻声念着:‘承宗,你看清楚了,这人也是阿爷,你看他一眼。“

 

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,一直垂头丧气,目不斜视的三个男人中最后的一个,突然停住了脚步,巡捕立刻用长枪在他的背上连捅了两下,呵斥他继续往前走,他却迷惘地转头,向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四顾张望,似乎在找寻着什么。

 

然后,他看到了,小小的婴儿蹬着脚,被拢在父亲怀里,在乌压压的人堆里十分醒目,而那婴孩居然没有害怕,而是咯咯笑着,吃着一只手,向他投来友善的目光。

 

他知道那个婴儿终会不记得今天的这一幕,也知道自己在那个婴儿的生命里,乃至在那孩子父亲的生命里,不会留下任何痕迹,但依然感激在灰溜溜地被赶出这个国家时,有人仍以善意送他最后一程。

 

在争为本家养子一事上,最终输给了有三个儿子的弟弟,又被本家逼迫着,一向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,他此番遭驱逐,终生不被允许再踏上这一方土地,反令他松了一口气,从今以后,不会再和本家有任何的关系。

 

这是最后一次,却也是第一次,他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个心地善良的青年,他是如此俊朗不凡,自己不配为他的生父,也无怪自己一辈子都输给莫荣轩这个男人,莫荣轩,才是莫致乔真正的,唯一的父亲。

 

三个日本奸细被押上了船,汽笛再一次鸣响,轮船推开波浪,启航远行,方才围观的人也意满心足,纷纷散去,莫致乔还抱着莫承宗在发呆,小桂兰抚了抚他的背以示安慰:“这不是个好人,你没有必要为他伤感。“

 

“我知道。“莫致乔收拾心情,低头看儿子还在吃手,弄得一脸口水,非但不嫌弃,反而倍觉可爱,忍不住用头抵着那小小的额头,逗弄起来。

 

“致乔,其实……我有些事想告诉你。“小桂兰看他们父子玩得如此投入,想说的话便欲言又止。

 

“什么?“莫致乔心不在焉地随口问了一句。

 

“其实……其实承宗……承宗他……他不是……“

 

“嗯?“莫致乔抬起头,看着小桂兰:”承宗不是什么?“

 

“他不是……“小桂兰鼓起勇气要脱口而出。

 

莫致乔猛然领悟,慌忙止住了小桂兰的话头:“桂兰,有些话,若不说出来,对大家更好,那还是不要说了。“

 

是啊,谁说坦白就是诚实,好好地爱这个男人,不才是最重要、最真诚的吗?小桂兰把头靠在莫致乔的肩头,咽下了一切真相。

 

一家三口在江风吹拂中相互依偎着,嬉笑着,听汽笛声渐渐远去……

 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

上课铃声响了三遍,圣约翰大学的操场上,依然站满了学生,无一人退去,甚至许多先生也夹着书,立在人群中,不肯去上课,校长卜方汲有着一个中国名字,也能说一口流利的浦东本地方言,但他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,此刻,正和学生僵持在那里。

 

“把旗升起来,没有国丧,降什么半旗?况且这里是租界。”

 

有几个彪悍的校工冲上去,就要强夺学生手里的旗绳,那学生奋力抵抗,便被其中一个校工兜头刮了一掌。

 

“干什么打人?”周围的十几个学生一拥而上,又把旗绳夺了回来。

 

卜方汲大怒,威胁道:“不许在我的学校闹事,如果泯顽不灵,我开除你们。”

 

“学生何曾闹事?”人群中走出一个长者,笔挺的长衫,金丝边眼睛,头发也是梳得一丝不苟:“他们只是要纪念五卅中死难的同胞。”

 

“钱教授。”卜方汲压着怒火,不敢对这位负有盛名的钱智博过于严厉:“您不要纵容他们,这样做会给学校招来麻烦,我说过了,这里是租界。“

 

“但这里首先也是中国!“钱智博义正言辞地道。

 

“好!“终于获得一位教授公开的支持,学生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。

 

卜方汲恼羞成怒:“他们下半旗祭奠的,是一群妄图废除租界,动摇zq的乱民,刁民!死有余辜,祭奠什么?”

 

“刁民?“钱智博冷笑:”他们是英雄!他们所喊的口号:上海是中国人的上海!打倒帝国主义!收回外国租界!没有一句是错的,滥杀无辜的巡捕房才是恶魔,侩子手!你说这样颠倒黑白的话,不配为这高等学府的校长,你应当对中国人低头谢罪!“

 

“对,你不配当我们的校长,你要向中国人谢罪!“学生群情激愤,高举拳头,口号震天:“上海是中国人的上海!”“打倒帝国主义!”“五卅英雄万岁!”

 

“反了反了,钱智博,你这个教授还想不想当了?”卜方汲喝问。

 

钱智博摘下胸前的校徽,扔到了地上:“帝国主义的教授,我钱智博不想当了。“

 

“来人,来人,去通知巡捕房来。“卜方汲向着那几个校工怒吼。

 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

鸡飞狗跳,人仰马翻,数十个士兵冲入了杜家府宅,留在家中为数不多的潭门弟子待要反抗,很快就被持枪的士兵团团围住,眼见得要起群殴,莫致雅高声喝止着从内院奔了出来。

 

“你们想干什么?“莫致雅向为首的军官质问。

 

“杜俊奕在吗?“那军官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,表情冷漠:”奉军令捉拿反贼杜俊奕,把人交出来,便不为难你们。“

 

“你胡说什么!

 

“谁是反贼?”

 

“烧猪怎么成反贼了?”

 

潭门弟子都是一叠声地抗议。

 

军官压了压军帽,正色道:“杜俊奕挑唆罢工,组织非法聚会,扰乱社会治安,疑为c党,现有军部公文抓捕他,凡包庇者,与他同罪。“

 

潭门弟子听了大怒,就要拔出刀枪匕首与之搏斗,莫致雅制止道:“不要轻举妄动,让他们去搜。“

 

军官一声令下,士兵们分别冲入各个院中,撞门敲窗,翻箱倒柜,皮靴声,呼喝声,轰隆隆家具被推倒的声音四起,潭门弟子个个紧握双拳,两眼冒火地看着他们的恶行,莫致雅却淡淡一笑,在到处乱窜的士兵群中穿过,自顾回到她和杜俊奕的房中,倚桌而坐,从抽屉里拿出了两个小织锦袋,思量着要不要打开,这是新婚夜里,杜俊奕跟她玩笑,写下的两个名字,说是将来有了孩子,万一他在外干事业一时赶不回来,就让莫致雅自行打开锦囊,红色的那个,是女孩的名字,蓝色的,是男孩的名字。

 

这一次的行动,杜俊奕被暴露,组织上安排他撤离到其他城市,也不知道几时才能相聚,他们结婚不过短短半个多月,要有孩子,更不知何年何月,但信念不可丢弃,任凭世间如何变换,爱与忠诚始终如一。

 

不经意地,莫致雅就从蓝色的锦袋,抽出一张纸片来,展开折成四方的小纸片,杜俊奕独有的蟹爬体就跃入眼帘,虽然字写得难看,却是一笔一划极认真写下的,把纸片撑得满满的两个大字“启章“。

 

“启章,开启新的篇章。“莫致雅笑了笑,难得杜俊奕还有些点墨在胸,于是越发好奇另一个袋子里写了什么,扯开抽绳,探手进去,拿出来也是一张折起的纸片,打开一看,依然是”启章“两个字。

 

“什么嘛,都一样,写两份干什么?“莫致雅嗔怪一句,外面喧嚣吵闹之声霎时间似乎全都烟消云散,四周一片静怡,莫致雅托着腮帮子,瞧着那两个”启章“,一次又一次忍不住带着泪傻笑。

 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

杜俊奕潜逃,被张榜通缉,恒亚银行因杨天宝携款失踪一事,又受军部和新组建的银管会重重调查讯问,莫非无论如何没办法在医院安心养伤,多次请求后终于获准提前出院,但医生也反复告诫他不要与人斗狠争强,不能打架,不能游泳,也不要做任何的激烈运动。

 

莫非满口答应,当日莫致言和莫致乔兄弟并方真爱三人,一起到医院接他回家,在医院整整躺了一个月,手脚都感觉要生锈,此刻小鸟出了笼,就想振翅高飞,莫非欣喜地看着车窗外人来人往,车水马龙,向开车的莫致言提议:“大哥,我们回去再打一次羽毛球好不好?这一次,我还和父亲一组,你和二哥一组。“

 

莫致言支支吾吾应了一声,并没有回答,方真爱也转脸看了他一眼,默不作声。

 

副驾驶位上的莫致乔回过头来,狠狠瞪了他一眼:“刚才医生怎么说的,叫你不要运动。“

 

莫非不以为然:“是说不要剧烈运动,没说不让运动,打个羽毛球,怎么就剧烈运动了?那你还让我活不活啦。哦,我知道了,你想和父亲一组,那我让你,我跟大哥组队好了。“

 

“组,组,组,组你个头啊。“莫致乔骂道:”父亲不在家。“

 

“不在家?“莫非恍惚记得今天是周末,不必去银行办公啊,难道是去了商工会,该不会又被银管会叫去问话了吧?

 

“父亲没事吧?“莫非有些担心起来。

 

“能没事么?“莫致乔说着,几乎要哭出来:”都是为了你,父亲要被打屁股了。“

 

“什么?“莫非一头雾水。

 

“致乔!”莫致言险些拧歪了方向盘,厉声喝道:“谁让你胡说?”

 

莫致乔却是再也憋不住了,愤恨地用拳捶着自己的大腿:“我没胡说,父亲不让跟他说,可我就要告诉他,父亲为了要将你娘的名字加到族谱里,答应了新族长,承受十年前在祠堂无礼和这十年不祭祀的责罚,要被他们用藤杖责打了!“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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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①陆士谔是谁? 原籍青浦朱家角,后往上海行医,好写小说,曾创作两百多篇作品,以极具想象力的笔触,描绘了上海博览会,地铁,过江隧道等百年后才实现的愿景。陆士谔曾在上海救治一名富商的顽疾,富商连续登报一个月,感谢他妙手回春。此传奇故事被我收入文中。


注②钱智博是谁? 圣约翰大学有一位教授,叫钱基博,是著名作家钱钟书的父亲,他的事迹包括要求学生用毛笔字写作业,支持降半旗祭奠五卅遇难者,因为与校长翻脸,愤而离职,被我用在文中。


注③新民晚报是什么时候有的?  正式发行在1929年,本文让之提前出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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